梦轩札记：《无法直面的人生：鲁迅传》第四章 初皈神灵的狂喜

一、新知

1、从南京到日本，求学过程中的鲁迅保持了读书的习惯（涉猎范围包括小说、报纸、理论书）
2、求学中的鲁迅曾经笃信“严复式的进化论”

二、新语

1、主义的价值

王晓明老师提到了一种历史悲观主义，又提到了一种历史乐观主义。前者是中国近代以前的历史循环论，后者则是近代兴起的“严复式的进化论”。他们对人的刺激当然是大的：王晓明老师举了例子，循环论如何教有作为的人止步不前，进化论又如何驱使热血青年猪突猛进。然而必须强调的是，止步和猪突原本并无优劣之分，而是不同条件下的处事态度罢了；它们的影响“好”、“坏”也是人以一时的眼光判定的，不能恒久不变。

在这样的前提下，我想，历史进化论的出现，其最大的价值不在它本身，而在它的敌人那面。即：它破除了旧的历史观念的统治性的束缚。无论历史进化论最终被证明是怎样的，它毕竟是一种主义，可是说得通的，或者说至少不比旧的历史循环论更站不住脚。这种破除为知识界和人类社会带来的效益会远远大于它本身——那一套是非难辨的形而上学，所产生的价值。我想，鲁迅所以被新风激扬地癫狂以后，又能冷眼看待人生，也是拜这种价值所赐吧。

2、鲁迅的轻狂

鲁迅的轻狂是让我很意外的。在我的印象——或者说想象中，鲁迅一直很冷静的。他不轻易被一种思潮牵走，也不喜欢盲从时尚的观点。然而在王晓明老师的书里，我看见了别样的鲁迅。书里这样写：“他一到东京，就剪掉了辫子，除去那奴隶的可耻的标志。接着更沉入‘如何救国’的庄严的思考，多次和朋友们讨论‘怎样才是理想的人性？’‘中国国民性中缺乏的是什么？’‘它的病根又在哪里？’他得出结论说：‘我们民族最缺乏的东西是诚和爱，换句话说，便是深中了诈伪无耻和猜疑相贼的毛病。’这毛病是怎么沾来的？‘两次奴于异族，……是最大最深的病根。做奴隶的人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说诚说爱呢？’那该怎么办？‘唯一的救治方法是革命！’”

这些看法实在可以说是眼熟。不仅与那个时代的时髦眼熟，即便与现在的时髦相较，也不过是换汤不换药罢了。由此可见，即便机智如鲁迅，也曾有被“新风”冲昏了头的岁月。在他的言辞中，透着少年人特有的烂漫与轻浮；他不吝用最重的恶语攻击历史最浅薄的表面，长于断言而短于内省，发出与今天微博上无数票友和带路党一般虚无的感慨。

转念一想，又有多少后来得道的人，没有经历这样的阶段呢？或者无需得道，即便我自己，在最初接触文史典籍、开始尝试独立思考时，不也经历了反复强调理想主义，妄图用历史学转变人生、改革世界、拯救人类的阶段吗？大抵我也好，鲁迅也罢，就像一个长期关在乌烟瘴气的密室中的人，突然被赶入一个氧气浓度过高的房间里，霎时耳目清新、思维跳跃，要拿身体停止狂舞只怕也是做不到的。然而过高仍是危险——从密室逃脱出来的人，能否通过这个过氧的房间，进入真的天地，才是更严峻的挑战。前此所说的“主义的价值”能否得到体现，也在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