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向自由的苍天
走出考场的时候,心情还有些低落。因为前此与同学们校对答案时,察觉到自己两个明显的低级错误;尽管我脸上不发作,可心底还是不免一沉——如果再不断有这样的问题,那长久以来的努力就全然白费了。惟一得以安慰自己的理由是:还不是高考。可假使真正临于那时呢?还会有“这不是最后一次高考”之类的,来替我开脱吗?我恍恍惚惚,怀着这样的念头下了楼,准备开始一周学习那后不能被称作休息日的单休。
在楼道里遇见了班主任。我问他上周摸底考试的排名,他答说是第二,并提醒我数学有所落后。我只能表示无可奈何——到底我的数学高分总是建立在题目容易之基础上的。是以尽管我的成绩已从去年高考包含综合科的三百七十六分上升到今年一模不含综合科的四百六十分,我的心里仍然忐忑不安——这样的分数离华东师大当然地有着差距;而一旦数学出错,一本同样危矣。
自从启动全力投入的复习计划以来,转眼已是一周过去。这些天我每朝二时睡,六时起,上课用数不尽的咖啡保持精力;十点放学以后等待我的还是试卷,然后孤独地进入下一日的循环——即使是周末我也不再打算回家,因为那个环境实在让人懈怠。我不知道这样出卖生命的招数能否收到成效——事实上,正如今天这样,小错依然接二连三,让学科总体水平的上浮变得黯然失色。
放学后不能再回家了。看了看手机显示的不到两点三十分的时钟,我选择了去网吧小憩。曾经喜欢的游戏全提不起劲来了;毕竟自放与逃避已经不是现今的主题,而游戏从来不能安慰人心——但或许摇滚与金属的噪音可以,所以我毋宁与音乐打交道。
那时如果有窗,外面会是什么颜色呢?我望向灰暗的墙壁,可到底没有看见光亮。我想,就算有景致存在,它的主基调应该也是早已奠定了的;因为一切景语皆情语,它们虽然有唯物的存在形式,却永远也超不出唯心的思考方法。
最后想跟王炜联一盘欧陆风云,却也落空了;大概是网吧没有运行库,应用程序配置失败。终于开了一局DOTA,但索然无味;不多时接到父亲的电话,便回去爷爷家准备吃晚饭了。
饭饱之际,有看到电视上利比亚的茉莉花革命;我向他说,二十日在大陆也曾组织过,可始终敌不过高压封锁。父亲慨然,又说中国终将陷入祸乱,要我早日毕业,然后谋求举家移民。我苦笑,因为他是个老党员,当过兵,下过乡;如果他也变成如此,则中国共产党的畸形究竟到了何种地步了呢?
交付完一些事情后他便又回去了。我蹒跚移步到三楼,开始犹豫要不要享受这一周迟来的睡眠;很快倦意就充满了我的神经,我的理性终于迎来短暂的死亡,从而使身体得到喘息。不巧的是,十点我便又醒了;璐妍要我打电话给她,闲话几许,我的心情依然复于先前的不平。于是挂掉电话之后,我来到台前,打算抒写属于着一个瞬间的波澜。
真是有多时没有记过日记了。再拿起笔的时候,心里一下子震动了。大约人每同阔别许久的事物沟通时,都要有这样的感觉吧——惆怅,兴奋,或二者杂之。毕竟我的生活太紧凑了;这句话自身就是一个藉口,却屡应不爽,现在将之搬出更是适用。缘由组成我生活全部的分子们全都一反他们的名字,而密不可分地聚会在一起;或者使用了最牢固的化合键,又或者他们原本就浑然天成,以至于如此,硬得像磐石一样,韧得同糖胶一般;无论我砸它、揉它、捏它、绞它,都没有丝毫的间隙。
人就是要这样的吧,不尽于无常的变化中。现在所识的同学里,可还有谁认得出我,在从前也曾是一个怀满热血的青年;一面摇头晃脑地吟着写给恋人的诗,一面溜街窜巷地呼吁政体革新。纵使是我一直保有闲情的笔,如今在废气的熏陶下也只能产下这般枯燥的篇章。
我想,如果在二十年后,我尚有机会撰写自己的文章,那也许还能描绘出这样的一群青年:他们曾经目无神明纲常,立志救国救民,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后来在成长的磕绊中却惊异地发现,其实祖国并不欢迎自己的效力。结果在理想走到尽头之后,他们也许会转向天主,从一个救人者变成神砥前长跪不起的呼救者,最后得到《逃向自由的夹隙》里拉法耶特的结局,为了拯救自己的性命不得不亡命他乡。
和月清岚
二月二十七日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