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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我友吕盼

说起令我印象深刻的初中同学,不能说很多,却也绝不少。但要说教我觉得愧疚,想对他更好一些的,恐怕只有三个——吕盼、崔振荣、赵欣悦。其中尤以吕为最甚。

我与他的相识在同学之中算不得最早,但缘分确是最深。按照旧习,我们的母校每学年都会设一个“家长开放日”,这一日里家长可以任意出入学校每一处,作些参观抑或摄像的事情。实际上,每回前来观摩的家长并不多,反响亦不非常热烈——想来是因为工作日抽不出身的关系——学校倒是不以为忤,年年乐得花费些宝贵的教学时间排戏娱乐大众。初中的学生玩性大,自是乐意休闲休闲,倒也成就了一桩美事。

而我们便因六年级那第一回的开放日结缘。十五岁之前的我素是不通人情世故,六年级才升学不久时更是大条,落得个“脑瘫”的花名,此后我的懒惰与怪癖更是成为班中取笑的标的。优秀的编剧自不会放过这一点,于是开放日那天最后一个声势浩大、以表现班级成员生活与特点为主题的短剧中,吕盼饰演了我,且获得成功。

其实较我而言,或许他才是更不通人情的罢。不知不觉中,取笑的中心由我转向了他,先前的花名“脑瘫”也在添上一个“装”字之后转嫁到他头上。面对着取笑与非议的他该也是思考过应对方法的——可他竟终于选中了一个“哗众”的昏招,以致不能自拔于泥潭。说起来,这个愚蠢到可爱的法子我在初中三年里也是用过不少次的,后果可想而之。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我从小便迷恋游戏机,这一点大家都是知道的。不巧我小学时的学习成绩又好,上课基本不用听讲,下课也不做多少作业,大量的空闲时间除了打游戏之外,也让我研发出了许多的纸上游戏,进入初中之后更是“大作”不断:从四驱赛车到坦克大战、金庸群侠传、口袋妖怪乃至最后的奇迹与魔兽,吕盼可以说一直是我的忠实玩家。

最初作为主办人的我也是参与游戏的,难免有一些偏心。比起其他人的反复抱怨,他似乎不怎么在意,有时还替我辩护,仿佛没有嫉妒心一般。后来,他又通过努力正大光明地击败我一回,算是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但重点并不在于此。

身边总有很多事情反复提醒着我们,受压迫者翻身之后不总是甚至总不是会去同情并帮助身边那些情况依然糟糕、正如同自己前生一般的可怜之人。或许是想着了可怜人的可恨处来,又或者只是企图逃避挥之不去的往日阴影与自卑心,就恣意地顺从廉价的自尊心驱使来践踏从前那显得弱小的自己——仿佛抛开过往的屈辱就能够完成蜕变,且只有抛开过往的屈辱才够完成蜕变一般,不可以记得。那时候的我也不例外。

有一件事情记忆犹新。

同样是我绘在纸上的口袋妖怪游戏,那大概已经是初一的时候了罢……那是我已经作为纯粹的主办者不再参与游戏的时候——这也是应俆逢祺与缪喆之请,为了公正而退出的。记得那一天是自修课,我们几个缘由座位靠近,便趁着老师不在的机会大玩特玩。少年人之行事常有少年人特有的刻薄——这一点已经无须我来证明了——这份刻薄体现在当时的俆逢祺身上便是对吕盼的作弄。他在那一局的游戏里连续下了数个极为恶劣的圈套——而我则完全没有履行一个公正裁判的职责与义务,甚至没有依照规则给弱势的一方任何的提示。我想,那时的我也是希望他出丑的罢……只要他一直如此,一直处在众人群聚而笑的中心,我便能够顺理成章地淡出大家的视野,从那个中心脱离出来——自然,我更愿意相信这些思考只是现在的我替那时的我加上去的。

总之我也加入了“正常而多数”之人的阵营里嘲笑他。依然记得从他眼里流露出来的伤心——最后一次向我求助时无力的眼睛,输得一无所有时惊讶骤转失落的神情。在那样一个还会把游戏当真的年纪,他究竟是怎样承受了这一次又一次的打击,那又是怎样的痛楚,我并不知晓;但那在嘲笑声中挣扎的感觉,周遭观众们如同看戏又似耍猴般邀你作出一个又一个过分动作时的复杂心情,我无疑是体会过的。但我终于是没有同情,为了不再体会那样的心情,我把阴影推向了他,而不是去思索其他更为可行的方法。

践踏着自己的过去前行,这曾经是我的光荣,及今都本性难移。

不过孩子毕竟还是不记仇的——诚然,我根本无仇可记,他却是不容易。七年级的晚些时候,我开始尝试写些小说。写的是一个因为身怀异能自幼便遭家族甚至种族所弃的魔导师暗之飞鸟在排挤中证明自己价值的故事,主人公曾经为了修炼遁入魔道,而后目睹家族毁灭与种族危难后终于大彻大悟与魔王同归于尽,赢得了世人的尊重——这也是后来《北风纪》中暗隐真的经历的雏形。情节虽然还算中规中矩,只是彼时我的文字功底极弱,想出来的与写出来的截然不同,因而除了共同策划的同桌陈心浩之外我只拿稿子给了吕盼看。那时的我恐怕也是清楚的,究竟谁能够有心认真地将它阅尽,又有谁是绝对不会取而笑之。

那一段时间我们粘得实在很紧。每日放学之后我们都结伴而行,路上我们的话题亦非常多,除却替我构想小说的情节与表现方法之外,我们还有太多太多的交流——那几乎是两个初中男生之间可以交流的全部,从今天晚上吃什么直至我打网游网恋的风流韵事,无有不能谈的。我们两个都没有零花钱,有时候谈得饿了他就用省下的午饭钱请客;我们放学本不同路,他就改变路线,每天到我家门口方才不舍地分开,再另寻回家的路——不仅平日里如此,周末外出上课补习回家也是这样。

现在回想起来,我们之间或许确实是存在着某种羁绊的罢……纵使交往之中我显得太小,他显得太大,太无私,我们依然可以说是知交——对于更为孤独的他来说可能尤其如此,这可惜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也并没有太多地在意。后来我们又有过几次矛盾,冲突多为我挑起,很快却又尽数抛诸脑后去了。初二那年我又写了二十多篇小说的续集,也只拿给了他看——那根本不是拿得出手的玩意儿。

时常被众人孤立的他可以说是尝尽了沦为笑柄的苦水,但除却摆出漫不经心“装脑瘫”的颠痴形象之外,他实际上也一直在作融入班级之中的努力,只可惜收效甚微——他不止一次地采取了迎合的态度,想要参与到潮流里,却总没能把持住自我,落得个邯郸学步的下场,愈陷愈深。

七年级的暑假里我第一次接触到日本的动画,顿有豁然开朗之觉,好似新辟了航路一般,视野霎时间打开了——我也是从此处方才开始了解人情世故,终于有了现在的模样。那一年正值日本地区放映十年难遇的重量级大作《钢之炼金术师》,我也深深地为其所吸引,并且很快将爱好衍生到了漫画这一整个表现形式上。

很快,座位在我附近的沈思宇与王志东亦于我的影响下加入漫迷的行列,随后我们建立了阳春堡工作室,姑且可以算是有了一个漫画社团的基本形状。初二的学生对待学业与未来依然懵懂,我们倒是花了大力在动漫上——购置行业资讯杂志与教学书籍并日夜加以研习,终于也变得小有名气。

已经记不得他是在何时拿着他的第一张画作来找我指教的——当时在阳春堡的影响下,全班进入一个漫画小高潮,而我则以昼夜自学勤练而成的三脚猫本领成为所谓的名宿之一受到尊敬。看到他功力尚且差得远的习作之后,我也没有太放在心上,随手点了几个不是地方的地方评了几句,不想他竟一本正经地捧将回去,用心改了那几处之后,次日又拿得我看。

我的一些廉价心理又开始发作,想了想多个徒弟也是有面子的事情,便开始指点他。早些时候我教得还是比较用心的,他学得认真,练得也勤,进步竟然神速。这反又让我开始了踯躅,生怕教会了徒弟倒饿死了师傅——现在想来实在滑稽的思辨,在那时却占据了我的身心。我开始处处留手,他也不以为意,继续每日拿着新作来找我挑剔,也交流最新放映的动漫画作品,直到毕业班都没有停止。初三那年的艺术节他与我平起平坐地参赛,后来作品都成功地入围,贴在了底楼大厅里展出。他因而受到了老师的嘉奖,得到了身边同学的激赏与鼓励——这对他而言实在是不小的收获,拿到奖状的那一刻恐怕也是三年来最幸福的瞬间之一。

其实他同样也是一个很好面子的人,一句“我只用了一成功力”的口头禅就足以体现这一点。只是炎凉世态却注定了他纯真的尊严得不到保全,本就为数不多的朋友时有保留的背叛也将他反复推向无助的漩涡。他总是尽可能快地完成作业供人传阅,也毫不吝啬地借钱、赠画,却始终得不到一份真诚的关怀,也没有意识到或许是不愿意意识到他的孤单实不该归咎于他自己。愈孤单、愈渴望,愈渴望、愈觉得孤单。最后,他只有在模式中不断循环……

实话说起来,写到此处,我几乎已经写不下去——太多的旧事涌上心来,却又难以驾驭,不能将其转为文字落下来。

中考结束之后,大家开心地办过几次聚会,他都没有来,同学们也没有非常在意,依然欢欣。后来几经辗转我才知道了他的考试总分只有五百四十,比我还低上十点,几乎是母校正式学生里最低的。

我知道他的模拟考成绩算不得差,虽然具体数字已急不得,但大体是不错的,特别是数学方面很是优秀,市重点学校应该是不成问题的。而我的成绩则非常差劲,大概连普通高中的线都达不到,印象里最多四百有余——于是我便请假在家作了最后半个多月的冲刺。没有去学校的我自然不知道最后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猜测是因为过大的压力而发挥失常了。

正式毕业之后就再没有人见过他,有老同学说他在一所区重点高中里当学生会主席,后来又传是团学联的,但我想那始终只是调侃——除却我这个时常翻脸的朋友,真正关心过他的人我实是想不出几个来。进入高中之后,我也逐渐进一步明白了事理,开始想念这个不可多得的可爱挚友。我设法寻找,却一直没有得到他的确切消息。其后也有过数次同学聚会,他都没有参加,大概是没有人想过抑或没有人能够联系得到他。总之,他就这样从我们的眼前消失了。

很快又是一年过去,高二开学的前夕我突然接到他的电话,说想要来控江跟我一起念书,我自是欣喜万分,忙问起他的近况,却不想他还没来得及作答,电话就被家慈在无意中挂断,不胜唏嘘。开学之后,我也没有能够在年级里寻得他的身影。

近日我照例去陈霞老师家蹭饭,闲聊中得知吕盼的父亲是一个火气过剩的家伙。我能够想象得出,愈是深爱自己儿女的父亲便愈是紧张儿女的一举一动。听得吕盼因为不务正业被父亲责打,我心中不禁一凛。

他可以说是自六年级开始便一直与我玩大,深受我的影响。早先我的学习成绩很好,他却一般。老师便责老实的他上了我的当,说我该学的都学会了才去找他,他却一无所知地傻玩。初一年级之后我的成绩自因为浑噩而开始下跌,初二时候跌到谷底,老师的说辞也改为“莫要受张亦唯的拖累,失了自己的前途”,始终是要他远离我。之后他开始自学画画更是直接因我而起。

记得模拟考前不久我还收到过他的画作,毕业班第二学期的大课上他也常常寻一个在我身傍的位子交流技法。我不知道他是为何如此执着于漫画,究竟是因为纯粹的爱好,还是说仅仅因为这件事物曾经带给他周遭人的尊重,使他获得过第一次的认可而放不下——若是后者,那实在是悲情。

我想,父亲给予的这些压力或许才是造成他悲剧的始因罢。这些莫名的压力一直让他生活在莫名的惊恐中,让他的性格也扭曲起来,后倾泻无门,便寻求寄托。只是连同这些赖以生存的寄托亦不为父亲所理解,终于酿成悲剧。

想起朋友之间的点滴,不免伤忧,也为自己少时之所为心寒——更兼我实为这整场剧的线索与诱因之一,心中着实有着无限的愧疚。高中虽然亦有交友,也曾经山盟海誓说至死不休,最终却总觉得付出有所不值,及今愈发地疏远了,其情实难比昔时小友。少时迷惘不觉,如今才后悔结伴游玩时没有付过一次账;放学同行时从没有去过他家;在他遭到孤立时,也从没有伸出援手。我对不起他的事情实有太多,假使件件回想,只怕难受得住。

噫!我友一别数年,得无恙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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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有 8 条评论
  1. 很有意思的 很有意思的

    文筆有點五四時的味道嘿嘿,大家都來寫人物志系列呀

  2. 泪·殇 泪·殇

    路过…好像后悔永远都来不及~ 有缘会再见的吧……嗯…这样的人其实还是蛮多的…(手机看搜狐)

  3. 十七年的和月 十七年的和月

    ……是吗。他不是一个人。

  4. 搜狐网友 搜狐网友

    好吧,难得来看看。或许那些远去的记忆,会得到暂时的尘封。而我却更愿意让它在岁月的磨洗中自然散去、淡忘。“吾手写吾心”。或许对于愿意回忆那些值得回忆之岁月的人而言,像你,能够在这只言片语的感慨和回忆中,找回那似曾流失的青涩与苦楚,并因之得到嘈杂与喧嚣后,由回忆带来的片刻宁静。各人头上有一片天,一片冥冥中因着个体发展而存在着的客观实在。宁为鸡首不为凤尾,或许能够在成长中另辟蹊径吧。

  5. 十七年的和月 十七年的和月

    我记得你以前不是叫Genius什么什么么……我真希望不用受回忆蔓延这种苦,每次发作起来就像病毒。

  6. 十七年的和月 十七年的和月

    想起来了,是叫Aleko罢?

  7. 搜狐网友 搜狐网友

    你是猥琐的......

  8. 十七年的和月 十七年的和月

    我怎么猥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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