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奠生者的挽歌
挽歌,无可挽回,但能哀挽。
些许日子以前,我曾与父亲一同前去探视了他的双亲。
那是两个朝枚之龄的苍老生命,是闲时忆起往昔来都已经如同前尘的年纪。
其实,父亲是每日例行要去的。说是不放心老人的饮食起居,又怕那儿有什么物件欠采办的,且疑心佣来的家政服务员不悉心照料卧床多病的祖母——总之不往去一番便是睡也不得安稳的。而算来我却已有五个月未曾到过那边,仅是在前一阵子祖父患病住院之时,曾经和他见过一面。
缓步上前轻轻敲响熟悉的木门,少顷,一张枯干消瘦的脸孔就呈现在眼前。略显凌乱的银发与深陷的双颊业已成为他给予别人的第一印象——他的神与色同年前无疑是有了极大的区别,每日劈拳舞剑的身影渐渐从记忆里消去,而脱去那层外壳后浮现的终于只是老态龙钟的灵魂……
大约在两个月以前罢——我有些惭愧地回想不起了,但父亲当是定然记得——祖父缘由胃疾住院治疗,动了手术。待他术后半愈前来探望的我却根本无法找到他的身影……他确确实实真真切切地不一样了,不一样得如此迅速、如此完全,不一样得连同相别不过数月的、亲手养育过的孙儿都已经不能够认得出来。而即使在见到我之后,他的欣喜也不能够再溢于言表。
当黑发转作银丝,而今浸染的色彩又一再褪去……或许他的一生也藉此不断向着尽头在靠近吧。
祖父并没有多少文化——依稀记得是当初只念了四年的小学,但是在他沧桑的脸孔上确凿坚定地泛着一股灏然之气,正直、刚毅,一族贫苦劳动者世代相传的伟大执着——每每当他用自己仅知的那些简单辞藻述说着那些引人入胜的往事,他似乎就化作无与伦比的讲演者……他夸耀着他工匠生涯的杰作、也自豪于可以成为解放战场上支援前线的人民之一,更曾用蹩脚得不行的日语为我浅浅地描出一幅二战时分日军占领区人民生活的绘卷来。老人的生涯是一章浩瀚的史诗,是一曲磅礴的镇魂歌……给世人不竭的教谕,予亡者无尽之苏生——他的寥寥数语更胜过一切史籍,也令所有的样板文书都黯然失色。
他的一生也不曾有过什么福祉可以消受。父亲早亡,十余岁就背井离乡……只为谋求生计、养家糊口,待到最后一个孩子成年时,他却已过半百。三十余年的岁月流逝,他先后养育了他的两个弟弟、三个孩子,却依旧不知停歇地劳作着。亲见自己的母亲逝世后,年近六十的他也始终没有停下脚步,只为令家中更添一些收入而不辞辛劳——在退休前最后的作业中,他失去了右手的两个手指——而他却始终不作他想,直至我父事业有成外加一再劝阻才终于答应留在家中歇息……他的身上流着劳动人民那永不停歇的、咆哮着的鲜血,亦是这份辛勤导引着他与他的家庭终于走出贫瘠的农村而来到了富饶的城市。
一九九一年,老人的第三个孙子出世。但与此同时,他也迎来了所谓的七十大寿——在我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情,只是丧钟的低鸣——他迎来的只是他的古稀。
人活着就是在看着别人的死亡。当兄弟姊妹们接连离开人世,他的心中却又是如何思想?……我是无法知道的,却总自负也能知道一些。年前邻家一位老先生暴病去世,寒心之余他大概也会为自己强健的身躯而自傲的吧——至少比起长久卧床的妻子,他还有更多的精力来生活。以往我每回来看望他,总会有好多时间化在听他喋喋不休地抱怨着以“为安全起见”为由而限制他出行的子女们——那一刻他真的是怀着不甘与不快的吧……
而到了现在,他终于已经再没有机会去享受那最初与最后的快乐……不再有气力将未来握在掌里,却只能彷徨而无助地等候着它的临降——属于自己的终究是只剩下过去。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深知这一点的父亲自很久以前便将大半情感寄托于双亲身上,却可能正是因此使得他敬爱的父亲永远失去了一次面对未来的可能。
这又是谁的残酷与罪障呢?
或许有时候,事物的逝去便是不可挽回地逝去了;又或着是专待你回身找寻,便消失不见么?如今再要回想儿时生活中的三两细节,却发现早已回忆不起来了——只依稀记得教授我打球、下棋的他;领我放学时对路边看不过眼的情形指手划脚的他;打碎瓷碗时用毛巾狠狠抽打着我的他;每天清晨会比啼鸣声更早喊我起床的他……却终于不能够再如昔日一般了。
转身离去,以往总要送出里余方才不舍而归的他并没有出来,
他已经出不来。
清岚
二零零七年十一月十三日
此恨平分取,更无言语空相觑。(手机看搜狐)
在酝酿的时候还是很有感情的..写出来就掉色了。
让我想到了我的外公
他以前是全国劳模 为了救一箱重要文件几乎命丧黄泉 口中的故事听上去像是传奇 家中挂着他与周毛等人的合影
只是听到妈妈现在说 你外公当年辉煌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听到这我会很难过很难过
我的外公好像是军人,在我出生之前,便已先殁了,无缘得见。
你的祖辈真有气概
你外公不是更传奇……
我竟不清楚祖父母的生平,惭愧
不问自然是不知道了。